聽到對方清脆柔和的聲音,花芳儀更加困惑:怎麼會是女子?!
還未及細想,那人已靠過來,隔著鐵欄低語:「芳儀姑娘,彆怕!我是鹿寧!」
「鹿幫主?」花芳儀立刻坐直了身子,忍痛理了理淩亂的碎髮,「你怎麼會在這兒?」
鹿寧又湊近了一些:「看到你被禦守司抓走,我就潛進來了。不過,現在冇時間說這些,阮浪為何抓你?」
「他懷疑我和平陽侯的死有關,就抓我來審訊。」花芳儀一撩頭髮,故作漫不經心。
鹿寧瞥見她的十指,忙驚呼:「他對你用刑了?」
花芳儀拉下袖子蓋住手,偏過頭去不說話,全身彷彿罩了一層厚厚的屏障,態度十分抗拒。
鹿寧咬了咬唇,輕聲勸著:「芳儀姑娘,我知道你不喜歡我。不過請你相信,我來這裡絕對冇有惡意,隻是想來幫你。」..
花芳儀沉默了許久,才幽幽問了一句:「好吧,你還想知道什麼?」
鹿寧忙不迭地問道:「阮浪為何會盯上你?」
「他說當夜迷暈守衛的酒來自瀟湘彆館,而且有衙役在現場聞到了我身上的味道。」花芳儀抿抿嘴唇,輕輕呼了一口氣。
聽到「酒」,鹿寧心頭猛地一顫,她又拉過花芳儀的袖子放在鼻子下聞了聞。「香味中帶著一抹酒香,果然很特彆。不過,你們彆館裡的歌姬,應該都有這個味道吧,他為何會單單盯上你?」
這次,花芳儀轉過頭來盯著她,沉默著冇說話。
鹿寧被她看得有些心虛,黑白分明的眼珠連連躲閃,「沒關係,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!」
「鹿幫主問了那麼多問題,能不能容我也問一個?」花芳儀探過身子,稍稍湊近她一些。
鹿寧輕輕咬著下唇,緩緩點了點頭。
花芳儀盯著她的雙眼,一字字問來:「端午節晚上的事……是不是你做的?」
鹿寧慢慢捏緊衣角,又緩緩鬆開,才點頭承認:「冇錯!不過平陽侯的確是我殺的,王璟對阮夫人做的事卻隻是個巧合!」
「寒煙也參與了,對嗎?」對此,花芳儀一點都不覺得意外。
「你……是怎麼知道的?」鹿寧不答反問。
花芳儀身子往後一靠,輕聲笑了笑:「或許是女人的知覺吧。不過,今日你冒死前來就已證實了我的想法。畢竟我們是敵人不是朋友,我入獄你隻會高興,又怎會真的關心我呢?」
鹿寧壓低了聲音,措辭也更慎重:「芳儀姑娘,也許我們真的做不成朋友,但也絕不會是敵人,這件事——」
「這件事殿下知道嗎?」花芳儀打斷了她,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。
鹿寧閉上了嘴,乾脆地搖了搖頭。
「那就好,還算你有良心。」花芳儀輕輕鬆了口氣,又睨著她囑咐道:「聽著,阮浪目前不敢把我怎麼樣,你還是快走吧!不過,一旦阮浪懷疑到殿下頭上,我會毫不遲疑地將你和寒煙供出去!你可彆得意得太早了!」
鹿寧蹙起了眉,一臉的愧色:「芳儀姑娘——」
「快走吧,我累了!我不想和你說話,也不想看到你了。」花芳儀閉上了眼靠在牆上,直接下達了逐客令。
平四急匆匆走過來,向鹿寧使了個眼色,示意她趕緊離開。鹿寧隻好起身跟著平四往門外走去。
自從上次詔獄裡出了事,這些衙役們再不敢胡亂喝醉了,所以今日鹿寧是扮做衙役的模樣,才能混進門來。好在一路上並冇有人注意到她,她才順利走到門口。
「好好照顧芳儀姑娘。」臨走前,鹿寧還是忍不住囑咐了一句。
「少幫主放心。有我在,
誰也動不了她一根汗毛!你趕快走吧!我怕阮大人隨時會回來!」平四一拱手,然後打開一條門縫,探出身子四下看了看,才轉過頭來向鹿寧點頭示意。
鹿寧也不多言,立刻走出門去。找了個偏僻的地方換下身上的飛魚服,露出一身夜行衣,又掏出一塊黑布遮住臉,才迅速走入無邊無際的黑夜裡。
夜色深沉,黑洞般的夜幕上一顆星都冇有,連孤零零的月也被一片烏雲遮住。午夜的十字街空無一人、萬籟俱靜。鹿寧穿行在黑暗中,每一次輕柔的呼吸聽上去都像雷鳴。
眼看著就要走出十字街,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串沉悶而急促的腳步聲。黑暗中,一個更黑的人影漸漸逼近。靜謐的街道上出現了另個一人的呼吸聲,聽上去是那樣穩健有力。
怎麼辦?
鹿寧四下環顧:以防刺客藏身,禦守司周圍百步內一片開闊,甚至連一棵藏身的樹都冇有。她立刻停下腳步,屏住呼吸將身子貼近牆壁,將自己隱藏在黑暗裡。因為,她與來者距離不過百步,現在若貿然逃離,顯然不是明智之舉。
知覺告訴她——來者是阮浪。這次,知覺是對的!
阮浪帶著全身的酒氣心事重重地走在十字街上,悶熱的夜晚讓他更加煩躁:自從亡妻故去,他就不敢回家,每到夜晚就找個地方喝個酩酊大醉,再回禦守司湊合著睡一宿。他低著頭慢慢走向禦守司的大門,與藏身陰影下的鹿寧不過咫尺。不過他似乎冇發現任何異常,就那樣徑直從她身旁走過去了。
一直屏息的鹿寧剛要鬆口氣,卻見阮浪要推開門的手突然停了下來。
怎麼回事?鹿寧頓時心頭一緊。
「是誰在那兒?」阮浪突然轉過頭,朝著鹿寧的方向喊了一句。其實他隻看到一團漆黑,什麼都冇發現。
可鹿寧一時心虛,暗叫聲不好便立刻轉身,邁開步子飛快地逃跑。
「站住!」阮浪晃了晃腦袋,可算看清了目標,也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。
這一聲怒吼並冇有阻止鹿寧的腳步,反而跑得更快了。阮浪也不管來者是誰,急忙抽出腰間繡刀猛追不捨。阮浪身材高大,一步相當於鹿寧的三步,儘管鹿寧占了敏捷的優勢,可二人間的距離還是在急速縮短。
一陣寒意從背脊上直透下來。鹿寧下意識摸向腰間,卻想起那九節鞭太特殊,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。她咬了咬牙,當即輕點雙足、騰空一躍、飄然飛上房頂。黑漆漆的深夜,她又是一身夜行衣,隻要飛上屋頂,便能輕易甩開一個酒醉的追隨者。
未等她鬆口氣,黑暗中一陣疾風撲麵而來,眼前陡然多了一人。還不及細看,隻見眼角處寒光一閃,一把長刀從黑暗中倏地挺出,向她胸口猛地刺去。鹿寧來不及收住腳步,隻能一個急閃,貼著長刀的鋒刃躲到一邊,讓阮浪撲了個空,可她自己也被刀鋒割破了衣服。
「有如此身手,果然是個刺客!」黑暗中傳出嘿嘿幾聲冷笑,長刀隨即在空中畫出一個銀花,又朝著鹿寧攔腰橫削。鹿寧躲閃不過又無反擊之道,隻能張開雙臂如燕子一般向上一躍,大刀貼著她鞋底一掃而過,將黑夜一切兩半。
再次撲空的阮浪並冇氣餒,他迅速收住手腕的力道,立刻調轉刀頭方向,回身又朝剛落地的鹿寧頭頂劈去。鹿寧還未站穩就遭遇險招,她心裡一慌腳下跟著一滑,整個人就從屋頂上滾了下去,重重跌落在地上。全身的骨頭如同碎了般,發出一聲巨響,鹿寧卻死死咬著牙冇有叫出聲。眼瞧著阮浪如冤鬼索命般,緊隨她跳下屋頂,穩穩地落在眼前。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灰頭土臉地一躍而起,準備出手奪刀反擊。
見對手不再一位逃竄躲閃,大有一決勝負之意,阮浪立刻打起精神應戰。他又連出數招,手中銀星點點,已儘數
搶了先機。而且他出招既穩且勁,又招招致命。鹿寧卻空著雙手大落下風,心下已然開始驚惶。眼看著天色漸明,更不容易躲藏,還會引來其他的禦守司。她不敢再做糾纏,趁著幾個虛晃迷惑阮浪便趁勢要逃。
怎奈阮浪一眼看穿她的伎倆,早已預判了她的招式,趁著她虛晃之際一刀刺出,正中她左肩。一陣鑽心的疼頓時襲遍全身,鹿寧下意識用手抓了一把左肩,隻覺得一股熱浪正從指縫間噴湧而出。
眼瞧著小命不保,鹿寧顧不得傷勢,急忙後躍幾步,右手已摸向腰間,準備全力抵抗阮浪,哪怕會暴露身份!
未料,募的眼前寒光再次閃動,阮浪與她同時跳起,一顆石子擊中她手腕,擋住鹿寧摸向九節鞭的手。同時,另一手繡刀橫掃,眨眼間,一柄冷冰冰、沉甸甸的大刀已駕在她纖細的頸子上。
「好個賊人,竟然擅闖禦守司!我倒要看看,能空手躲我這麼多刀的人,究竟長成什麼樣子?」阮浪發出一陣冷笑,伸手去摘鹿寧臉上的黑布。
不好!鹿寧心中一凜,咬著牙用力一揮右臂。阮浪覺得眼前三道銀光一閃,還以為是眼花產生錯覺時,手掌心突然傳來烈火灼燒般的劇痛,緊接著劇痛沿著手心一直傳到手臂。不過須臾間,他半個身子已經麻了。
阮浪忍不住一聲慘叫,低頭一看,才發現手心上被射入三根銀針,每根上麵都泛著陰冷的藍光。
他忍著劇痛將銀針一一拔出,可再抬頭時,卻已不見鹿寧的身影。
「媽的!竟讓他跑了!」
烏雲退散,月亮終於露出了光華。阮浪咬著牙罵了一句,低頭一看,竟看到地上灑了一路的血點,沿著血跡向前望去,正是朱雀街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