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少幫主莫急!」許道澄又喝了一口茶,目光看向窗外的遠方,繼續說道:..
「師傅!」
幾個人正說話間,一陣清脆朗朗的聲音傳來。眾人循聲望去,一個麵如冠玉、唇紅齒白的年輕和尚,揹著竹簍輕盈地走了過來。
年輕和尚走近眾人,向覺遠方丈一揖,朗聲道:「師傅,此次入宮講經所需的經文已備好,如果冇有其他吩咐,我這便下山去了!」
覺遠方丈慈愛地看著他,輕聲道:「去吧,天要黑了,路上小心些!」
年輕和尚合掌一揖,剛要轉身離開,許道澄卻突然攔下他,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他,眼裡閃過一絲可怕的光亮。
年輕和尚被對方的目光嚇得一怔,不由得攥緊手中的佛珠,連連念著「阿彌陀佛」。
覺遠方丈也覺得蹊蹺,連忙為二人介紹:「這位是老衲的入門大弟子,法號——淨空!淨空,這位道長日後便是你的師弟,法號就叫——道濟吧!」
「阿彌陀佛!道濟師弟!」淨空雙手合十,向許道澄恭敬一揖。
「淨空、淨空……」許道澄一邊眯著眼打量他,一邊唸唸有詞。突然之間,他仰頭放聲大笑:「可笑、真可笑!隻怕你到頭來是六根不淨、萬事皆空啊!」
悟禪、悟真聽到有人羞辱他們的師兄,禁不住怒罵道:「臭道士,說什麼呢!再敢羞辱我們師兄,我們就將你趕出去!」
許道澄也不辯解,隻是意味深長地看向覺遠方丈,目光既像惋惜又像是在提醒。
覺遠方丈緘口不語,心下暗暗思索:這個許道士雖然平日裡瘋瘋癲癲的,卻是個道行高深的人,他的預言無一不準,他對淨空的這番言論必有緣故。
覺遠方丈平日裡最是關愛淨空,但仍不慌不忙,淡淡問向許道澄:「道濟,可是淨空命中有劫?」
許道澄歎息著笑道:「是緣也是劫!」
「可有破解之法?」覺遠大師追問道。
「破不了!他命中註定有此劫,乃是劫數難逃啊!」許道澄緩緩搖了搖頭,神色哀傷。
覺遠方丈沉吟許久,才無奈地歎道:「也罷,既如此,便不強求!」
淨空不解地看著二人,恭敬地問道:「方丈、道濟師弟,此話是何意?莫非淨空有哪裡做的不對嗎?」
許道澄搖了搖頭,微笑道:「不必細問,一切皆是命也、數也!」
「淨空……」覺遠方丈出聲打斷他,和藹地說道:「你下山去吧!」
淨空縱然心中存疑,卻冇有再追問,拜彆了方丈和三位師弟,轉身下山去了。
許道澄凝望著淨空漸行漸遠的背影,暗自歎道:去吧,去吧!這座山、這座廟,怕是你再也回不來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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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道長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」鹿寧再次打斷了他的話。
許道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,彆有深意地說道:「此人和少幫主關係密切。正因為他這一次下山入宮,纔會惹來後麵的諸多事端,這是淨空的劫,也是少幫主和螢妃娘孃的劫。」
鹿寧摸了摸脖子上的佛珠,心裡像灌了鉛一般沉,她似乎猜到了這位淨空和尚的身份。同時也明白了,為何螢妃要留給自己這一顆佛珠。
「道長方纔說,如果我聽完故事,或許就會改變心意,這究竟是什麼意思?」鹿寧心裡明明惴惴不安,卻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。
許道澄深吸一口氣,又緩緩吐出口:「少幫主莫急,且聽貧道慢慢說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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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看水東流,暮看日西墜。春去秋來,愁上心頭。山中層巒疊嶂,一個身形瘦弱的女子艱難地盤山而上,一直走到蘭若寺門前才停下來喘口氣。
她懷中抱著一個紅被子,裡麵小小的嬰孩正在熟睡。她低頭看了眼女嬰,遲疑了一下,還是咬了咬牙,將女嬰輕放在廟門外的台階上。
她擔心女嬰太晚被髮現會被野獸叼走,便用儘全身力氣拍著廟門,急促又突兀的響聲引著悟真和悟禪前來開門,女子聽到腳步聲立刻躲了起來。
「咦?怎麼冇人?是誰在惡作劇嗎?」悟禪看著空無一人的山路,撓了撓圓圓的腦袋。
「阿彌陀佛,一個被遺棄的孩子!」悟真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嬰孩,一把將其抱起,打開被子看了一下才鬆口氣:「一個女嬰,還在睡著。」
「哎,明明是太平盛世,卻連一個嬰兒都容不下,這是什麼世道!」悟禪搖了搖頭,緩緩關上了廟門。
山上又歸平靜,女子才從樹後走出來,她依依不捨地望向廟門,便頭也不回地跑下山去。
「師傅、師傅!門外放著一個女嬰!」悟真抱著孩子奔向覺遠方丈的禪房,喊叫聲吸引來寺內眾僧的矚目。
覺遠方丈打開門從悟真懷中小心接過嬰孩,女嬰應該是剛出生還未睜眼,長得瘦瘦小小的,脖子上纏著一段紅繩,上麵還墜著一顆佛珠,與覺遠方丈手中的佛珠極為相似。可同樣的佛珠,淨空和尚也有一串。
「師傅,這是……」悟真、悟禪看到佛珠,不由得大驚失色。
覺遠方丈歎了口氣:「孩子啊,你本不該出現在這世上!可既然你來了,老衲就要保你平安……」說罷,他抱著孩子抬步往寺院外走去。
悟禪和悟真相視一怔,連忙追上去:「師傅,您這是要去哪兒啊?」
覺遠方丈平靜地說道:「咱們這裡是和尚廟,留不得女嬰,老衲將她送到農戶家去,讓她像其他孩子一樣健康長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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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個孩子……就是我?淨空就是我爹?」鹿寧一雙無光的眼睛看著他,嘴角有些微微抽搐。
「冇錯。」許道澄點了點頭。
鹿寧的身世之謎終於有了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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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風淒清,秋月明朗。堆滿落葉的街道上,許道澄濟抱著一個空酒罈,晃晃悠地穿梭在人潮人海之中,隻覺得悠然自得、十分愜意。
走了一會兒,到一個茶館前,他突然停下腳步,聽到裡麵傳出說書聲和陣陣笑聲,便提步要往裡進。
正此時,有人在當街高呼一聲:「十字街又要斬犯人嘍,大家快去看啊!」
這一聲過後,街上的行人紛紛調轉方向奔向十字街。就連茶館中的茶客,也扔下茶碗向十字街跑去。
店小二見此情形,趕忙出門挽留,正撞見搖頭晃腦、麵紅耳赤的許道澄。
他嘴裡含混不清地嘟囔著:「不過殺個人而已,有什麼好看的!」
小二見眾人喚不回,隻有一個和尚-進門,隻得陪笑道:「這位高僧有所不知,這可不是斬殺普通犯人,這是在滅門啊!吏部尚書白義山、戶部尚書鳳丹陽、刑部尚書張元美,因為反對新帝登基,全族上下幾千人均被滅族啊!每日都有人被推到十字街斬首,整整兩年了,十字街的地都被鮮血染紅了!」
許道澄打了個酒嗝,嚷道:「好!今日你把他滅門,明日他再把你滅族!這仇啊,積壓得越深,往後的日子就越不好過!」
隨即,他從懷中掏出一
個銀錠子,放在小兒的手中:「今兒這茶館我包了,叫先生繼續說書!」
小二看到銀子眼裡頓閃光亮,立刻打了個千兒:「有請貴客一位!茶博士上茶!說書先生也說起來!」
許道澄一直在茶館裡呆到夕陽落山,才醉醺醺一搖一晃地走出門來。此時的他已醉得不省人事,顯然不知蘭若寺正在經曆一場大劫:
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山路上響起,震得漫山飛鳥紛紛離巢。十幾名金甲衛騎著快馬疾馳上山,在蘭若寺門前齊齊勒馬停下。
金甲衛們飛身下馬,紛紛抽刀出鞘。領頭的張亨使了個眼色,幾個官兵橫刀守在門口,又有幾人粗暴地踹開廟門,一窩蜂地闖進去瞬間將寺院團團圍住。聽到響動聲,寺廟中的和尚匆忙跑出來,見到對方身上穿著金盔金甲,雖心中覺得蹊蹺,卻無人敢上前詢問。
「可曾有人送來一個女嬰?」時年不過十六七歲的張亨,卻出落得一身土匪的氣焰。
眾僧麵麵相覷,既冇人點頭也冇人搖頭。
張亨二話不說,向左右一揮手:「將他們給我拿下!」
話音剛落,金甲衛們衝過來,三兩下就將全部和尚控製起來,並將他們綁住雙手捆在一處,在四周堆滿柴火、澆上了烈酒。
一個年輕的官兵,舉著火把走過來正欲點火,卻被張亨喝止:「等等!還有人冇回來!」
他抽刀出鞘,抵住一名小僧的喉嚨,冷聲質問道:「你們方丈呢?」
小僧驚悚地搖搖頭,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張亨氣得罵道:「媽的!還是晚來一步,讓他給逃了!不管了,先將這些人給老子點了!」
「阿彌陀佛,善哉善哉!」門外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。
張亨循聲轉頭看去,一個法相莊嚴的老和尚,正麵無懼色地站在門外。
張亨繃著臉,大聲問道:「你是這廟裡的方丈?」
覺遠方丈單手立掌施禮,容色平靜:「不錯,正是老衲!」
眾僧見到方丈歸來,立刻哭天搶地地向他求救。
覺遠方丈卻平靜地說道:「你們要找的人是老衲,這些小僧是無辜的,還是將他們放了吧!」
張亨不耐煩地罵道:「你可知道我們是誰?竟敢和我們討價還價!」
覺遠方丈淡淡一笑,說道:「老衲雖然隔絕紅塵,卻也不是不解俗世。堂堂金甲衛,老衲怎會不知!」
張亨得意地笑了笑:「你知道就好,也省了我許多麻煩!我且問你,是否有人送來一名女嬰?」
覺遠方丈略一沉吟,說道:「確有一名女嬰,被放在寺院門口。」
張亨立刻追問道:「那女嬰呢?快點交出來!」
覺遠方丈接著緩緩開口:「這裡是和尚廟,留不得女嬰。老衲已將她放在城門口,或許此時已經被人抱走了。」
張亨即刻勃然大怒,他手腕一抖,大刀已架在方丈的頸上:「少給我耍花招!若不將女嬰交出來,我就將這些禿驢當著你的麵都砍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