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是瀟湘彆館最熱鬨的時候,時不時會有喝醉的女郎衝進包廂內,對兵部尚書滿庭芳糾纏一番。若不是羽楓瑾和燕榮及時出現,滿庭芳早已逃之夭夭了。
「抱歉,抱歉,有點事耽擱了,讓尚書大人久等了。」羽楓瑾十分謙遜地向他連連道歉。
「殿下這樣說可是折煞卑職了!」滿庭芳連忙向他深施一禮,神色惶恐。
「快坐,咱們坐下說!」羽楓瑾抬手引著他重新坐下,看到他立刻掏出帕子,擦了擦滿頭大汗,又看到桌子上的酒菜他一口未動,便知他方纔有多難熬。
「燕榮,酒菜涼了撤下去上新的,今日本王要與尚書一醉方休!」羽楓瑾轉頭向燕榮吩咐道:「另外和芳儀說一下,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,再有糾纏尚書大人的,本王絕不輕饒!」
「是!」燕榮一拱手,便轉身大步離開。
「哎呀,殿下見笑了。」滿庭芳將潮乎乎的手帕塞進袖子裡,難為情地說道:「早已過了吃喝玩樂的年紀,對這種地方……實在有些不適應啊!」
「約您在這種地方見麵,的確有些為難您了。」羽楓瑾為他斟了一杯酒,苦笑道:「可你也知道,禦守司的人遍佈京城各處,也隻有在這種地方見麵,才能躲開他們的監視。」
「理解、理解。」滿庭芳雙手執杯敬向他,鄭重說道:「卑職替夏首輔謝謝殿下今日的提醒。」
二人對飲一杯,羽楓瑾笑著說道:「為了不暴露身份,隻能用那種方式通知滿尚書了,失禮之處還望見諒。不過,以滿尚書的聰慧,想必一定化解了夏首輔之難吧!」
滿庭芳苦笑著搖了搖頭,說道:「哎,看到字條第一眼,我就猜出是殿下在通風報信,於是便想了一路的對策卻都不滿意。直到我看到禦街上,有人在貼彈劾夏首輔的大字報,意識到這件事或許是吏部尚書王肅、禮部尚書劉炳文等人在從中作梗,纔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,也算是暫時化解了夏首輔的危難。」
羽楓瑾連忙為他斟滿一杯,笑著問道:「哦?究竟是何種辦法?本王洗耳恭聽。」
滿庭芳自飲一杯,沉吟著說道:「‘丁憂"這件事夏首輔的確冒了天下之大不韙,連平日裡站在他這邊的言官,都已爆發了強烈的不滿。不過,他不願意辭官歸去的心情老夫也能理解——他絕不是貪戀權位,而是擔心王肅等人矇蔽聖聽、攪/弄風雲罷了。好在,他到底能不能辭官,並不是他一人說了算。隻要讓皇上肯下旨奪情,其他人即便有所怨言也不敢反駁。而咱們的皇上一向多疑,隻要提醒他,這件事或許是有人從中作梗。不願受人擺佈的皇上,就一定不會輕易放夏首輔離開的。」
羽楓瑾慢慢地喝了一口酒,又道:「皇上這邊倒是好說,可想必幕後黑手卻不會輕易放棄,這難得的機會吧。」
「殿下說的不錯!」滿庭芳又喝了口酒,潤了潤嗓,才道:「首輔之位讓多少人眼紅,他們都迫不及待地見縫插針、落井下石。不過也正因為如此,他們彼此互為競爭對手,臨時建立的聯盟也不會牢靠。所以,隻要在他們之間稍加挑撥,這種聯盟自然一鬨而散了。畢竟,同盟者是什麼樣的人,他們比外人更心知肚明!」
「哈哈哈!高,果然是高!」羽楓瑾一拍大腿,連忙執杯敬向他:「本王就知道冇有找錯人,這件事交給滿大人就一定不會出錯!來,本王敬你一杯,感謝滿大人又為朝堂,解決了一個大隱患!」
「殿下過獎了,卑職慚愧!」滿庭芳執杯與他相敬,隨即二人痛飲一杯。放下酒杯,滿庭芳卻毫無征兆地深深歎了口氣,看上去麵色有些愁苦。
「滿大人這是怎麼了?可有什麼心事?」羽楓瑾察覺到他的不對勁,忙關切地問道。
滿庭芳又歎了
一口氣,才幽幽啟唇:「實不相瞞,卑職和殿下想得截然不同,本來前一陣就有很多人彈劾夏首輔,甚至揚言要他的命。如今又發生了‘丁憂"這件事,卑職隻怕……夏首輔前路堪憂啊……」
聽他這樣說,羽楓瑾的臉色也凝重起來,忙放下酒杯問道: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,還請滿大人細細說來!」
滿庭芳撚著鬍鬚,娓娓說道:「數月前,夏首輔下令裁汰冗官、冗兵十四萬八,減漕糧三萬二千餘石。這件事情鬨到現在,已經不可開交了!」
羽楓瑾微微蹙起眉頭,沉聲道:「夏雲卿是戶部尚書,手中掌管著國家經濟命脈。他平時總是主張節儉,如今北渝雖是表麵上天下太平,實則國庫年年虧空、入不敷出,夏首輔也是為了國家好、為了百姓好,纔會下狠手整頓經濟。不過,這的確動了許多人的利益。」
滿庭芳微微眯起眼,撚鬚歎道:「是呀,夏首輔的確是為國為民。可在他裁撤的人中,不乏許多官宦子弟。這些因為夏雲卿的新政而失去俸祿和仕途的人,可是恨毒了他!我聽說,許多人甚至雇傭了刀斧手埋伏在他出行的路上,隨時準備對他下手呢!」
聽到這裡,羽楓瑾也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,他沉默了許久,又問道:「夏雲卿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,采用一刀切的方式挽救經濟,雖然大有成效,但確實擋了很多人的利益。這些人這麼恨他,也是意料之中的事。這件事皇上知道嗎?」
滿庭芳搖了搖頭,說道:「這我就不得而知了。不過,即便皇上知道了又能怎樣!敵在暗我在明,那些人不會因為皇上一句話,就收回屠刀的!」
羽楓瑾沉思了許久,才道:「這樣吧,這件事交給本王吧。」
滿庭芳微微一怔,忙問道:「哦?殿下可有妙計解首輔之憂?」
「解憂倒談不上。」羽楓瑾換了個杯子喝了口茶,才徐徐道:「不過本王認識一些跑江湖的人,可以讓他們派幾個高手,暗中保護夏首輔免遭毒手。那些人找不到機會下手,時間長了便也放棄了。」
「嗯,殿下思慮得極是。這的確是目前最有效的辦法了。」滿庭芳也換了杯茶,舉杯敬向他:「那卑職就以茶代酒,替夏首輔謝謝殿下了。」
燕榮帶著幾個小廝將一桌酒席送了進來,羽楓瑾與滿庭芳又暢談了許久,將他臉上有了倦容,才命小廝送他出門。
「今日和滿大人一番暢談,覺得你我十分投機。」擔心被彆人看到二人走在一起,羽楓瑾隻能在包廂內與他拜彆:「日後滿大人如果有事要找本王,就直接來此便可。本王會吩咐好這裡的小廝,隻要您報上姓名,便將您帶到一個更安全的包廂去,在那裡,我們可以放肆暢談,絕不會有人偷聽!」
「能與殿下喝酒暢談是卑職的榮幸!」滿庭芳向他抱拳拱手,深施一禮,隨後便跟著小廝匆匆離開了彆館。
直到他登上馬車,燕榮才迫不及待地問道:「看來兄長是看中滿尚書了,可他性格溫吞,您究竟看上他什麼了?」
羽楓瑾笑著搖了搖頭,解釋道:「可不要小瞧他的溫吞,滿庭芳能在黨爭如此激烈的時候獨善其身、遊刃有餘,他可是有大才的,前途必不可估量!」
燕榮摸了摸鼻子,皺眉道:「不懂。」
羽楓瑾沉吟了一下,又道:「聰慧過人,又耐得住寂寞,一步一個腳印不急不躁。能輕易看到對方的弱點並能加以利用,同時還能巧妙地脫身。如果我們想做成大事,他是我們必須要拿下的人!」
燕榮仔細想了想,才點點頭道:「兄長這樣說我就明白了。」
「哦,對了。」羽楓瑾好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,轉過話題說道:「幫我去約鹿幫主儘快見一麵,我有要事與她相商。」
「在哪裡見麵?」燕榮問道。
「自然還是這裡。本王答應要請她喝新釀。」羽楓瑾不假思索地答道。
燕榮咧了咧嘴,下意識地往外看了一眼,小聲說道:「兄長,彆館這裡雖然適合您見朝中大臣,卻著實不適合您和鹿幫主見麵。」
「為何?」羽楓瑾一時冇反應過來。
燕榮指了指門外的花芳儀,小聲說道:「有芳芳這個醋罈子在,每次您和鹿幫主見麵她都來鬨騰,搞得不歡而散。要不要換個地方啊?」
「你思慮得很周到。」羽楓瑾歎了口氣,沉吟片刻才道:「這樣吧,約鹿幫主在王府見麵吧。」
「好,不過還有件事……」燕榮摸了摸鼻子,遲疑地說道:「前幾天我和平四喝酒,聽聞鹿幫主似乎準備離開盛京了……」說到這裡,他偷偷打量著羽楓瑾的臉色。
「因何離開?」羽楓瑾果然臉上微微變色。
燕榮為他斟了一杯茶,賠笑道:「平四說,鹿幫主準備去其他分號看一看,所以,會在盛京設立一個總管來管理幫中事務。」
「怎麼這麼突然……」羽楓瑾想起上次鹿寧和自己說的話,本來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,或者至少再等上月,冇想到分彆竟近在眼前。
「你可知鹿幫主看中了誰來做這個總管?」
「如無意外的話應該是平四。」燕榮答道:「平四此人忠心耿耿又有一身好武藝,從鹿幫主來的第一天就十分看好他。而且也私底下找他聊過此事,應該不會有錯。」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羽楓瑾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,又補了一句:「對了,幫我找來平四的資料,我要他全部的資料!」